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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的事
(2009-08-30)
● 李慧玲
无论是哪一个类型的学生,老师们其实并不一定知道,在陪伴学生的那几年里,具体哪一次、哪些事,将在学生生命的哪个时刻发挥作用。
自由鱼
一个越南裔美国人在他明年将出版的书《东方吃西方》(East Eats West)中,收录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我的老师,我的挚友》。文章的题目引起我的兴趣,内容讲述作者在1975年六年级期末考试期间,和祖母、母亲、妹妹乘运输机逃离西贡,到美国旧金山后,上暑期课程所遇上的英文老师。
作者当时是班上第一个越南难民,英语只字不吐,只会说越南语和一点点法语。加上家乡的混战,父亲仍未脱险与他们相聚,幼小的心灵在旧金山的新世界里,经历茫然失落与艰难的适应过程。K先生是他的英文老师,他第一次上课,第一个问题是问作者的名字,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用越南语准确地读出这个名字。K先生认真练习,确保自己的发音没错。他的体贴和关爱,显然给了作者安全感。之后,作者在课堂上开始像应声虫一样跟着K先生发音,通过字卡学习英语,认读词语。并且,他成了K先生宠爱的学生,帮老师擦黑板、收发作业,自信心大大的增强。K先生掏钱在班上成立了读书会,让这些难民学童拥有漂亮精致的英文图书——而实际上他们其实还不一定读懂。
作者毕业的时候,在班上已经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尽管有些英语句子可能仍是不完整的。同学们在他的纪念册里留言,会提到他在班上爱说话。而K先生在最后一页留言:“致我的好友:很荣幸做了你两年的老师和朋友。有进展,别忘了通报。”他最后向K先生告别的那天,K先生把以前教过他的认字卡都送了给他,作为纪念。结果他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认字卡像蝴蝶一样飞落在山坡上。他赶紧把他们捡起,疯狂地喊出卡片上的词:“学校”、“云彩”、“大桥”等等。举目远眺,是旧金山市中心的景观。那是他的新世界。此后他扬帆前行,再没有回头。
他后来上了伯克利(Berkeley),并成为一个用英文书写的记者和随笔作家。除了之间因为写一篇自己学习英语经过的文章而回忆了K老师,他没有和K先生通报过自己的生活。
K先生的好友告诉作者K先生逝世的消息时,他出席了K先生的追思会,那是毕业30年后他才第一次和K先生“重逢”。K先生的好友告诉他,K先生看过他那篇学英语过程的文章,并且谦逊中充满自豪,骄傲地把文章寄给很多亲戚。他到退休时没有获得任何表彰,虽然K先生并无所求,但作者的文章,成了对K先生的一种认可。到K先生临终前,还会跟好友提到他。
K先生的追思会上,作者成了K先生唯一流泪的学生。他从来没有从K先生的角度看待过去,满是以为,自己可能是第一个走进他课堂的越南难民,但不是最后一个。而后来的学生里肯定不乏从其他流血冲突中逃亡出来的深受创伤、需要帮助的难民子弟。“但一个教书几十年之久的人怎么可能记得我呢?”
而他自己虽然曾经周游列国,始终没有回去见过K先生。“由于住所离得如此之近,我那时异想天开地认为,如果我驱车开过布道街(学校所在地),从我启蒙之师的教室窗口往里窥视,他将仍站在那里——K先生将永远在那里,让其他有需要的孩子感受到特别关照,夏天总是会有小小保龄球队,小小读书会,午饭时分会有喧哗的速度比赛。”
文章末了,作者写道:“一个充满魅力的人生宛如沿河漂游,虽不知弯道之后将出现什么,但相信会有好心的陌生人在那里以某种方式帮助你,扶助你,带你渡过激流。我最初来美时,得以感受生活迷人的魅力;30多年后的今天,我得以感受着生活迷人的魅力——这在很大程度上,我要承认,无不与K先生有关。”
虽然是属于不同时空的一段师生情谊,却依然让我深深感动。对我而言,老师们最让我佩服的地方,是他们所做的不仅是让眼前学生汲取知识。我常常想,是什么原因和怎样的胸襟,让他们愿意为一场未知而投入?他们所做的不是课堂里那几年的工作,而可能是影响学生一辈子的事。
没有人耕耘后完全不期望回报,只不过老师真正得到的回报,也不是是年学生会考的成绩、学校的排名或老师本人的加薪与花红。这些是提倡管理、制度化和量化时的短期指标。一些奖项,无疑是当下对老师的肯定。但是真正的长期的回报,享有或者承担的不是老师本人,而是学生的家人、朋友,和他们身处的社会。无论是哪一个类型的学生,老师们其实并不一定知道,在陪伴学生的那几年里,具体哪一次、哪些事,将在学生生命的哪个时刻发挥作用。甚至学生自己也未必清楚,有时隐隐然有所感,有时感觉到了也未必说出口。
后天是教师节,在籍的学生总是会用各种方式为老师们庆祝,若有其事。其实,更应该记得的,是已经踏出校门的学生。
(作者是本报高级执行编辑)
自己如水面的一片落叶,向前流去,流去。忽而停滞,又忽而团团转。有时激起浪花,为浪所掩盖,而又平静了,还是那样的流去。为什么会这样?不但落叶不明白,落叶那样的自己也不太明白。只觉得——有些是当时发觉,有些是事后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在无限复杂的因缘中推移。
ReplyDelete——印顺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