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May 2020

有溫度的陪伴

『我沒辦法問他「難過」、「哀傷」,或是說「要加油」、「難過要說出口」....等之類的話語。他對父親的描述,勾引出我對父親的回憶憶。在突然離去的過程中,混亂的、驚恐的、疲累的、調適。我也看到其中的差異,如今聊起父親,我只有勾連出喜悅的互動回憶,那些他帶著我們去遊玩的、對話的、陪伴的場景。而他聊到父親時,則是臨終的處境、儀式、家人的哀傷...等。時間是最好的心藥,隨著時間距離,會讓觀看產生轉變,我看到自己對生命經驗的重置。但我知道他不是我,他不盡然會產生相同(似)的行動。我不是他,當下的我也沒有辦法「同理」他,只能約他見面、坐下來,吃個宵夜,聊一聊。最多,送點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和他吃個飯,陪他走一走。』
~~ 傾聽是有溫度的同理與陪伴
编者按:作者温暖而不用力,感觉没有做到什么东西,但是却有很实在的陪伴。作者意识到自己移情,但是没有影响到陪伴的素质。这是值得参考与学习的陪伴例子。甘露FB逢星期四转载文章。欢迎大家阅读点赞。
  「我爸回去了。」許久未聯繫的X,在初三的晚上傳來訊息,隻字片語中讓我摸不著頭緒。我驚問他「回去」的意思。「他回去天國了,除夕的前一天....」(斷訊。)
  我猜想,X的農曆春節,可能過得有點辛苦。衡量與X的朋友關係,實也不方便多加探問。讓我感到驚訝的是,X的主動告知。或許,一個關係不近的外人,不方便多加探問的互動,能讓他從服喪的角色中鬆動抽離。我留下訊息,告知分送他兩瓶稀釋的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邀約碰面。斷斷續續的已讀與回應中,X不斷的更改邀約的時間,直到昨日晚上為止。
  X消瘦不少,失去結實硬朗的身型和笑容。短暫寒暄後,他主動提議想找有廁所的餐廳吃點東西,主要是想上廁所而非想吃東西。我建議24小時的速食餐廳,最近又最方便。他猶疑徘徊不定,回應只想點杯飲料,他表示自己沒有胃口。運動後的我饑腸轆轆,毫不客氣的點了大份量的餐點。他看著我的點餐,改變想法,從只想喝飲料,轉為點了一份正餐。
  二樓用餐的空間無人,我們吃著。
  說要有同理心是假的,因為受苦的人並非自己,我實在是無法言說,我要「同理」對方的處境,特別是過年家人團聚的氛圍,還滿實我的感受。我只能以平常的朋友交談,探問他近日的生活狀態和預期行動。
  從最近的時間開始。從最初想找個洗手間,提議吃點東西;從討論點餐,聊到近日吃不下的心情;連續的食慾不振,聊到自己面對親人離去的過程、行動;從個人的處境,談到家人的反應。一點一滴的開展,從當下到過去,從自身到旁人。一個服喪的時間處境在探問中逐漸開展。
  我吃著,聽他說著;我回應著,他聽著也吃著。吃著、吃著,他突然說道,自己已經好幾天吃不下飯了,就是靠喝飲料維持,很難得終於有心情坐下來,好好吃一頓。咀嚼著、吞嚥著,我看到他的話語緩了,舉手投足間有了力量,回應的口吻平和了。
  他聊起收到病危通知、拔管的那一刻;他聊到母親的哭泣、哥哥的退縮、自己的起身行動;他提到身處傳統儀式中的疲累;他意向未來準備的行動,面對準備火化送塔的過程,他恐懼惶恐。「雖然幫很多人送過,但要幫自己親人送行時,卻難以接受。」
  「幫很多人送過?」我聽得模糊。「我沒告訴你嗎?我家是傳統殯葬業,除了工作之外,我也會兼職做這方面的工作。」他聊起行裡的行規、細節和價位,鉅細靡遺。我很驚訝他對自身的吐露,我也才明白他為何總是隨身帶著小羅盤,學習八字、風水等。
  雖然他參與過許多送行的過程,在面對為自己親人送行時,他才理解其中的感受是不同的。說要在現場同理他人的處境,他卻誠實的坦露道,其中還是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我認同他的經驗和說法,說要同理對方,經常是以自己的經驗遐想對方的處境;但經驗者身處其中的真實感受,卻讓陪伴者想像的同理心,更顯得虛假,反而容易的戳破陪伴者所謂的「同理心」。
  我沒辦法問他「難過」、「哀傷」,或是說「要加油」、「難過要說出口」....等之類的話語。他對父親的描述,勾引出我對父親的回憶憶。在突然離去的過程中,混亂的、驚恐的、疲累的、調適。我也看到其中的差異,如今聊起父親,我只有勾連出喜悅的互動回憶,那些他帶著我們去遊玩的、對話的、陪伴的場景。而他聊到父親時,則是臨終的處境、儀式、家人的哀傷...等。
  時間是最好的心藥,隨著時間距離,會讓觀看產生轉變,我看到自己對生命經驗的重置。但我知道他不是我,他不盡然會產生相同(似)的行動。我不是他,當下的我也沒有辦法「同理」他,只能約他見面、坐下來,吃個宵夜,聊一聊。最多,送點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和他吃個飯,陪他走一走。
  「要和我保持聯絡。」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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