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December 2020



認清生命的不完美,追求完善的生命
認清承認生命的不完美,量力追求完善的生命
在此岸承擔生命的不完美,在彼岸趨近完善的生命

願在此岸承擔生命,在彼岸趨近生命

願從此岸往彼岸

此岸彼岸



03 November 2020

优雅的面对苦难

 我們常常想辦法減少苦痛,我們很少想到怎樣優雅有尊嚴的面對苦難。

优雅的面对,就是真实的承认我们的苦痛,承担我们的业力、期待和执着;而不要用一个理想的状况来排除我们的苦痛、业力、期待和执着。

06 October 2020

練習死亡


我工作的機構在籌備解散中,我在2020年9月30日正式失業了。

很小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思考人生的目的是什麽?去台灣念宗教研究所,是爲了尋找答案,在台灣跟了一位研究安寧(臨終)關懷的教授做研究,我發覺陪伴死亡可能是一個獲得答案的方向。回到新加坡後,我一直想找陪伴死亡的工作。因爲持續不斷有這樣的願力,四年努力向這類型的工作靠近,我終於從療養院環境,輾轉到這個機構,并在這工作待了整整六年。這算是是我從台灣回來後,我心目中理想的工作性質。

工作簡單來説是主要是陪伴死亡,機構培訓志工,希望這些志工能陪伴臨終病人與家屬。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當我們陪伴走向死亡的別人,我們很容易移情到自己身邊親人的死亡,甚至自己的死亡。我很尊敬願意和我們同行的志工朋友們。

有些有信仰的人相信,在人的臨終前,冤親債主會上門討債。我後來發現原來機構的解散也一樣。在籌備解散的幾個月中,發生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是我們平時想都想不到的。籌備解散的事務很繁雜,時間很緊凑,還有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但是事情到了面前,只能咬著牙解決。雖然很多雜事,我很在意的兩件事,就是被我們機構關懷的個案與家屬,還有一直支持機構的職員和志工,有沒有被好好的安置和照顧。我只能說我盡力了。

工作結束的前後,一些朋友來關心。我這裏一并感謝各位的支持與關愛。我是被恩寵的。這段時間讓我有很深的感悟——世間的所有離散,其實都是我們練習死亡的機會。我在工作結束後的好幾天,每天狠狠的睡了十多小時。

我希望我的臨終和我在處理機構解散是一樣的。在生命的結束前,努力的把自己想交代和安置的人事物盡力辦好,死亡后就安心好好的躺著休息。我會繼續珍惜活著時候的所有離散的機會,這些離散就是我的“死亡練習”。

13 September 2020

神话传说—— 看2020佛教电影节有感之一


佛教流传到不同的地域,与该地区的文化交流,产生了不同面貌。事实上,传统的南传佛教与后来发展的北传与藏传佛教,除了在基本教义上,很多仪式、制度与传播方式都相当不一样。

现代人在谈论宗教的时候,常常会以实证科学的角度,“理性“的对于神话传说嗤之以鼻。《珍贵的上师》(Precious Guru)导演Marc Wennberg在对谈中就提到,他在制作影片的过程中,一直在寻找关于莲花生大士的神话传说与历史事实之间的关联。他发现两者一直重叠,在不同的地区听到同样的神话传说。一般人如果只是从猎奇的角度来看待神话传说,只是看到它表面的传承,但是深入的发掘,这些关联对现代社会依然有它的的启示与意义。它对于生活在这些地区人们的生活依然是有实质上影响力和意义的。

这部影片从时间前后顺序,加上喜马拉雅各个地区藏传佛教宗教师与信徒的口述访问,介绍莲花生大士一生的事迹。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当遇到黑暗的力量,藏传的方式不是对它对峙,而是让黑暗吞噬,然后在转化黑暗的力量。还有关于伏藏和伏藏师的说法也很特别。

如果从影片的画面来看,这些受到藏传佛教莲花生大士影响的喜马拉雅地区,包含了西藏、不丹、尼泊尔、印度,甚至蒙古的戈壁沙漠地区,在地理环境是比较艰辛的高山和沙漠间。我一直觉得地理环境对于当地的宗教文化有很大的影响。这些地域的人民对于生活与生命思考方式,一定有别于比方说平原地区或者岛屿国家。如果我们用我们熟悉都市化的观念方式去理解或者想象这些地方的宗教文化,一定会有一些文化上的冲击。

后来看了另外一部电影《罗汉衣菩萨行》(Forest Dharma),我对于神话传似乎有不一样的理解了。这部电影讲述一个丛林修行的僧人Phra Pongsak Techadhammo (泰国人尊称Luang Por法师或者Ajahn老师教授)如何在西北清迈美赛(Mae Soi)这个小地方,如何很实在的把政府、僧人和当地人聚合起来,不但保护森林的生态,改善当地人的生计(其中有村民转行栽种龙眼为生),还协助调解族群之间的冲突。整部电影其实是从Luang Por的葬礼作为故事串联。在结尾片段,有村民这样怀念起Luang Por,他说:“你问我我如何怀念Ajahn?我到了我的龙眼园里,我看到了Ajahn。我到森林,我看到了Ajahn。毫无困难就找到他。我看到了树木,啊!Ajahn就在那里。你再看看四周,种下的树木,还有这些已经高长的树木…… 

在这样的小村落,如果再过几十年几百年,这样的语言就会成为众人口中森林里的传说。如果没有记录片为证,大家到时可能会把Luang Por的故事当成神话,质疑Luang Por的真实性。

我这样的论述,不是尝试推翻“理性”的科学考证是不是对错?而是指出在看待事物时,有不同的方式。从历史角度看宗教是宗教历史学,用考证行的方式研究宗教是宗教考古学,还有宗教仪式、宗教文化建筑艺术等等。但是宗教的精神世界,是不能从真实与否来考究。村民说到处可以看到Luang Por,背后有感恩之情,怀念之义,加上对于Luang Por的种种情操精神的敬佩。而莲花生大士对于黑暗的接受,转化和奉献的精神和对于喜马拉雅地区,人民宗教精神和正面的影响,不能单单“理性”的否定它存在和它精神性的价值。

18 July 2020

2020年新加坡大选后可能会被遗忘的议题(之一)

1. 新加坡国家领导更新
执政党在选举前,甚至在2018年内阁重组的时候,就大张旗鼓的宣扬第四代领导班底与领导更新的议题。但是在选举的后期,突然又开始强调李显龙、尚达曼等部长会继续服务新加坡。我非常怀疑执政党政府,在领导的更换是不是有变化。

记得李光耀在位时,他强调内阁部长与接班人的的培训工作。吴作栋在1976年当选议员,先当上政务部长后升上部长,1985年成为副总理5年,从被选为议员后共14年,才在1990年成为总理。李显龙则是在1984年当上议员与政务部长,后升为部长,1990年升为副总理,共经历20年,直到2004年才成为总理。

王瑞杰作为被钦点的未来总理,2011年当上议员就直接成为部长,2019年只花了8年的时间就成为副总理了。如果不当上几年的副总理,经验上应该不够。
王瑞杰曾经中风入院,在大选期间,有人观察到他演讲时,脸部有一边歪斜。作为国家未来领导,这状况真令人担心。

2. 盛港市镇理事会的成立和财务上的移交
盛港集选区是由盛港西单选区和榜鹅东单选区合并而成,并也纳入了白沙-榜鹅集选区的部分地区。在阿裕尼集选区人民选择在野党执政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令人费解的事件。像执政党市镇理事会的电脑系统突然被转成商业机构的管理,财务在转移给在野党时,审计公司突然更换等事件。

最应该被注意的是政府给市镇的社区改善计划委员会(Community Improvement Projects Committee)的拨款,即使是在野党执政的选区,其顾问还是败选的执政党候选人。在野党的当选议员和市镇会代理人要为该区人民争取社区计划时,还需要落选的人同意。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成何体统”啊

还好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关注这件事情,在网上有人发起联署,有兴趣的人应该看看

2020年新加坡大選的一些感想觀察

原發表于Facebook 20200713 凌晨
https://www.facebook.com/chongleong.ang/posts/10158346893549705
2020年新加坡大選的一些感想觀察:
1. 我覺得任何事情都沒有包吃的,在疫情進行大選,執政黨得票率有望增加,最終反而下降,可見人民是表達了真實的感受。我對最後成績其實蠻驚訝的。
2. 雖然以疫情不能群聚,阻撓在野黨進行群衆大會,并且在疫情阻斷封國的時候用歌臺宣導疫情之便,讓執政黨議員有機會露臉,還是不能阻擋在野黨善用網絡宣傳(尤其工人黨)的優勢。
3. 有些外國人不明白新加坡爲什麽新加坡人會爲了增加一個集選區四個在野黨而高興,新加坡其實是在走一條跟其他國家地區不同的民主之路。(這點有空可以多説)
4. 民主黨其實在政策的建議上是有它的強處,所以一般能吸引知識分子,但是問題是如果沒有辦法獲得一般人民的注意與支持。不能進入國會提出辯論,再好的政策只是空談。
5. 作爲黨領袖,除了有正確的方向外,也應該有擔當和能與大家一起承擔風險責任。工人黨領袖在處理黨員出包時候,就比執政黨有擔當和人性化多一點。
6. 原本期待執政黨第四代領袖在選舉時,能夠大出風頭,看起來除了陳振聲有發出一些聲音外,其他的第四代沒有很好的表現。
7. 李顯龍總理在午餐群衆大會的演講,表示執政黨現在依然還有第三代領袖的助陣,原意可能是想要修補第四代選舉期間的表現,但是似乎間接的指出了第四代沒有發揮作用,反而沒有加分的效果,讓人懷疑第四代的能力,或是總理對第四代是誰的決定猶豫不決。也有人表示這可能是在選後内閣需要重新洗牌的先兆。
8. 這次第三代的執政黨部長議員紛紛退休跳船,有些年齡其實不老,我很擔心新加坡這艘船是否出了問題。
9. 我一直在想,如果王瑞傑真的預定是我們真命天子,未來的總理,臨時把他派遣到一個他不熟悉的選區,而不是安置在他原有的安全選區,是對他個人的挑戰,還是對新加坡未來的賭博?
10. 在選後第一時間宣佈正式委任在野黨領袖這個職銜,是表示在野黨的責任增加,還是另有計算,我們拭目以待。
11. 雖然可能是妄想,但是還是期待這次大選的成績,能夠讓執政黨有一些警惕,不要再利用政策和政府機器的方便,分化人民的意見,阻撓在野黨有能之士進入國會。
12. 在政治手段的使用上,前進黨的陳清木和李顯楊是這届大選最得心應手的。
13. 在野黨的對應與戰略,基本上比前兩届成熟穩重多了。
後記
20200713 12.36
1. 對於不熟悉新加坡政治社會環境的外地朋友,新加坡有些部分確實比起很多地區國家制度更完整和進步。
2. 新移民和外地朋友其實是以地方對地方的角度來看新加坡的制度環境,比如新加坡與香港的居住環境與制度比較,新加坡確實有優勢。
3. 但是新加坡人是以時間的角度,比如2000年前與2020年新加坡的住屋制度、環境、價格等,有些原有的制度的確是已經過時,需要作出一些調整了。
4. 加上比如香港的住屋問題其實大家還是維持在住屋的價格環境等這些基本的議題,但是新加坡的住屋問題其實還涉及到退休問題(政府之前表示新加坡人其實可以靠住屋來養老),還有公積金(新加坡人的薪金其實有三分之一是要存入公積金)等議題的。
5. 所以新加坡的住屋問題,其實不能跟香港住屋問題一對一對等比較討論的。

18 May 2020

語言抵達之處

語言或聲音能抵達意識的昏冥之處,生命即將沈默之刻嗎?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場域,在洗手穿衣的外間,人們向許久不見的親友相互寒暄,似乎只有在這個機緣,許久不見的親緣才會相見。在手乾穿衣走進的空間,只剩下警示器嗶嗶作響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大呼姓名,卻沒有回應。當沈默也是一種聲音,這裡的沈默卻讓人難以冷靜。
我敲著心輪頌缽,貼近著她的胸口敲著。每次陪伴時,我總先習慣使用精油、頌缽,然後給出語言的祝福。
從最初依舊懷抱樂觀的探視,轉變成輔助無進展的僵持時,我開始不顧加護看顧的用意,開始帶著精油、頌缽進入探望。當我帶著精油隔著衣物為她祝福時,身旁的陪伴總有一些質疑的眼神。我沒辦法言說我在做些什麼,我也不肯定,我在做的就是有幫助。在制度專業的籠罩下,面對旁人的質疑,讓我堅定不惑的,是每次施作時,從對方身體傳來細微的回應,常人忽略覺察的,從我能覺察到的(盡我所能的)。
手塗精油隔著衣物溢注祝福,接著以心輪缽節奏性的敲著。站在身旁的他問道,她會醒來嗎?我回應道:她今天睡得很沈。彼時,我感受到頌缽的聲音,並沒有抵達到她存在的世界,她沒有回應。
我們認為的昏冥,卻可能是她正處的光明。
或許是過往曾有兩年頌缽的練習,長期觀察在聲音陪伴中沈睡者的變化,我開始會衡量在不同聲音、節奏、累積量的運作下,所會產生的身體變化。可能是在呼吸的深淺、身體溫度的變化、肌膚的鬆緊...等。我無法詳細敘述,讓旁人也觀察到那些變化,在沈睡中,對方是否有所回應。
最初的陪伴,即便在沈睡中,她還能呼應著頌缽的聲音,在呼吸器宰制的呼吸節奏中,縫隙的操作一些自己的呼吸。我看到那還努力的呼吸,嘗試著以費登奎斯《動中覺察》書中的呼吸語言引導,讓她實驗自己的身體呼吸,甚而希望她能恢復自主呼吸。我感受她隨著我不熟悉的引導,即便在旁人看似「昏睡」的狀態中,她改變呼吸的狀態,從胸腔、腹腔起伏的變化...等。似乎,彼時語言似乎還有抵達她的世界,她沈睡的身體回應著我的引導語。
隔著衣服在七個脈輪上方,以精油溫暖的呵護著支持她的身體能量。有時,可以觀察到她突然放鬆的呼吸,或是,身體的溫度回應著精油的祝福。即便不是聲音、語言的,我們以身體的溫度回應著彼此,在那即將化為殘片的意識世界。
原本還樂觀試圖操作,讓她朝向世界的開展;而在幾次陪伴後,發現她已經逐漸拉下對外在世界的觀望,逐漸回到自我內在。即便我使用精油,她對祝福的回應,只有身體輕微的放鬆,而後就沈默沒有回應。
還以為有希望的,再次探望時,沈睡的她卻開始不再回應頌缽的回應。甚而,開始需要長時間的頌缽聲音的等候,她才會給予些微、短暫、片刻的意識回應。當我在頌缽的過程中,發現自主呼吸的意識,逐漸的從身體掌控中退出,全然的交由外部機具的運作。
我有些難以接受一個不再有回應的沈默者,只能看著她逐漸以個人開展的節奏,逐漸轉化。
「她的臉變得很年輕,好美麗。」我對著他說著。我看到的她,即便已經白髮蒼蒼,可是卻有著二、三十歲時年輕的樣貌。我感受著,她開始消融生命裡的各種角色,那些隨著環境扮演的各種容貌。靜默者逐漸回原到她最初的容顏,如她生命最燦爛美麗的時光。
在制度宰制的環境中,許多陪伴者只能透過生命監控顯示的數據,感受靜默者的處境。在頌缽陪伴的練習後,我開始習慣以自己的感官觀察沈默者的變化。而我也看著靜默著的漸次轉變,細微的,讓人動容的,讓我喜悅的。
「如果你是清楚的,你會知道靜默者的處境,你會給出她所需要的祝福。」某個心理學工作坊的老師曾這樣回應我,在靜心覺察中,個體將會發現,如何去陪伴一個沒有回應的靜默者。
再次回憶這次的陪伴,我才領悟到,當她進入深深的沈睡,我需要做的,不是讓她再次回應世界,而是讓她沈靜在她的光明中,圓滿而終。讓外在世界靜默,靜默的,等待著她開展新的旅途。
謝謝,曾經照顧我的姨媽。

同理、平等、慈悲

編者按;除了加強在助人的專業技術上,志工是否需要重新檢討觀看世界的方式與角度,以發掘其他助人的可能性呢?
本文曾在兩年前,經作者同意而轉載在本版。我們再次感謝作者林子畬(耕宇) Keng-Yu L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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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心是相當抽象的概念,如何具體的在生活中實踐操作?
作者其實就做了一個示範:作者不以『正常人應該要記得的生命故事』的角度來觀看「失智症」的忘記;而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生病,覺得病人『只是記憶力的焦點不再能過往般,隨情境流暢的開展,隨著外在情境而記憶起其他事情』。
當這樣的視角轉換後,病人和助人者的界線沒有了後,病人和助人者不對等的關係就打破了,同理心就可能發生,與個案共在。
失智症病人就從病人的角色脫離,而是一個不和大家一樣記憶事物,只是用自己的邏輯思維方式記憶的人。這樣的的現象的產生,就使慈悲心和平等心展現的可能。而所謂『不可思議』的現象就產生。「失智」的「病人」『反而有一種更純然的直覺開展。許多事情她反而無意間的點到核心,如所謂的預知、直覺般的,說出更有智慧的話語』,讓人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智慧。
如果進一步的論述,這種觀看視角的轉變,平等關係的建立,也可能是靈性空間的開展可能性的產生。
甘露关怀协会(新加坡) Nectar Care Service (Singapore)
編按;這篇文章是作者林子畬(耕宇)陪伴姨媽的經驗。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作者如何看待生病、如何看待陪伴、如何看待陪伴的方式、如何看待陪伴經驗。林子畬(耕宇)畢業於台灣花蓮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在工餘進行身體工作與研究。感謝子畬(耕宇)同意@甘露关怀协会轉載他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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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繫彼世與此界的身體語(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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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智,是忘記了;還是,記得太用力了?
  姨媽的失智,讓媽媽頗為震撼。特別是姨媽年長母親許多,幾乎是代替著外婆陪伴著媽媽長大。常去陪伴姨媽的母親,經常挫敗的描述著姨媽顛三倒四的話語,說姨媽忘了自己有幾個孫兒,忘了自己有幾個兒女。
  姨媽被診斷出失智後,我第一次去探望她時,她看著我問道:「你是誰的兒子?」我回應道。沒多久,她又再一次問道:「你的爸爸是誰?」過沒多久後,她又問道:「你有幾個姐姐?」我還是回應著。一邊回應著,一邊不停手的幫她按摩著。最近喜歡使用某兩個系列的花精,一個是放置在七個脈絡上,另一個則是點在腎經的穴道點上。
  將精油擠在她的手上,引導她品味香味、將雙手放置在胸口時,她綻放笑容的說道:「這熱熱的耶!」折起褲管、衣袖為她塗抹穴道精油後,她說,身體溫暖起來了。然後,她開始打起哈欠的,走到床邊說要睡覺了。
  再一次去陪伴她時,姨媽還是不斷的問著重複的問題。而我也依舊隨順的應答著,一邊幫她按摩塗抹精油。當我拿出塗抹穴道的精油瓶時,她一邊問我:「你交女朋友了沒?」一邊「主動的」掀起衣袖。
  我留意到她「主動」掀起衣袖,等著讓我塗抹精油的動作。
  由於不同精油的使用方式和部位不同,在我與其他人分享的過程中,許多人再次使用時,也不盡然會記得那些精油的使用方式。而被診斷出輕中度失智的姨媽,卻很「自然」的隨順我的動作,讓我塗抹精油。這舉動讓我對所謂的「失智」,開始有另一種想法。
  什麼是「失智」?
  失智的定義,是她「記不起」那些我們認定,正常人應該要記得的生命故事,因此我們認定她是「失智」的。或是,她其實一直「記得」,可是她的「記得」只能一直停留在某些事情上,只是記憶力的焦點不再能過往般,隨情境流暢的開展,隨著外在情境而記憶起其他事情?
  當我看著她每次都探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還有主動讓我塗抹的身體互動來看,她只是需要一個「觸碰」,讓她過渡聚焦的記憶,從「她的世界」回到現場中,與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連結。
  在她羽化的半年前,她曾與姨丈、母親到嘉義探訪我,並一起到一間快炒店用餐。食物進入身體創造的記憶,讓失智的她一直記得這段遊記。即便在她被診斷為中度失智之後,當我透過精油與她的身體觸碰,在互動聊天提起這段用餐往事時,她便會記得我、母親、姨丈和那天的出遊。
  或者說,失智者的記憶,存在「身體感受」之中。
  從與姨媽互動的經驗中,我經驗到,透過「身體」的碰觸,能讓她從對某個綑綁的記憶中鬆動脫離,短暫的回到與我們同處的現實世界共在。在彼時,我們還有短暫能對話的機會。不多時,她又會回到自己所處的記憶世界中,沈靜其中。
  與其說是「失智」,在幾次電光火石之間,我發現姨媽隨著所謂的「失智」,反而有一種更純然的直覺開展。許多事情她反而無意間的點到核心,如所謂的預知、直覺般的,說出更有智慧的話語,讓陪伴的我感到驚艷。
  在一次陪伴的過程中,她突然對我說道,她的兒女工作穩定,兒女都有了子女,她這一生已經沒有什麼需要煩惱的事情,雖然現在「失智」,可是她感到自己的一生很圓滿。
  我一邊按摩,一邊聽著她的話語,納悶著。她竟然開始說出不同的話語,與之前一直追問我的事情以外的對話。而且,她還意識到自己「失智」,讓我感到很驚訝。如果說,失智是記不得;或者,我會說,失智,是記得太用力了,只能記得他所在的世界。而陪伴者經常被拒絕在失智者之外,無法與之互動回應。
  透過按摩、精油和頌缽的陪伴中,我發現,有時身體的碰觸,有時會創造一個橋樑的機會,在短瞬的時光中,讓對方的彼世界與我們的現世界連結。陪伴時,只能珍惜那短暫的連結時光,如陽光短暫從遮蔽的烏雲中湧現光明,而情朗短瞬即逝。但在那短暫湧現的天光之中,對方也經常會為我們帶來如神諭般的靈語。
  對我來說,陪伴的對方隨著生命開展,流轉於不同的時光中,按摩、精油或頌缽都只是一個嫁接的溝通語言,如靈媒短暫的溝通對方所處的彼世,與我們所在的現界,但連結轉瞬即逝。
  在靜默陪伴的現場,亦如此。當沈默者不再言語,還能短暫的透過精油、頌缽與對方的世界聯繫,透過對方身體細微的變化,感受對方所處彼世的狀態。如在《生死學十四講》P208頁中的描述:「在這個無意識的世界裡,人的知覺系統感覺到的是光、念、情。.....」(後面請自己找書閱讀。)
  當靜默者走得越遠,越進入寂靜的世界時,即便頌缽、精油都已經成為粗糙的外部語言,不再能成為聯繫與溝通的語言。猜測,屆時只能以如修行者在修行經驗中,所描述的細緻氛圍(光、念、情),才能與對方的世界聯繫並陪伴走到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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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後語;
志工或者社工常常以“助人者”看待自己,以助人為目的。因此,陪伴既有主體和客體的差異。忘了助人其實就是人與人相處的經驗。人與人相處,其實涉及到你如何看待——就是觀看和對待世界的方式。一直不斷的了解自己看待世界,和別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事實上能協助陪伴的經驗開展,也能不斷的讓陪伴者自我成長。
文中提到我們一般人認為「失智」脫離了「正常」的世界,作者提出了「失智」只是記憶力的焦點,不能隨著世間的流轉而連結到有關聯的記憶之中;陪伴除了語言,還有身體性的陪伴,藉由按摩、精油和頌缽,通過觸感、味覺和聽覺,作為陪伴病人的橋梁,讓病人在「失智世界」與「現實世界」中,不斷的來回游走。在當下的片刻,離開主體與客體的界線,和病人共處此在,以期待病人獲得稍微的慰藉。

有溫度的陪伴

『我沒辦法問他「難過」、「哀傷」,或是說「要加油」、「難過要說出口」....等之類的話語。他對父親的描述,勾引出我對父親的回憶憶。在突然離去的過程中,混亂的、驚恐的、疲累的、調適。我也看到其中的差異,如今聊起父親,我只有勾連出喜悅的互動回憶,那些他帶著我們去遊玩的、對話的、陪伴的場景。而他聊到父親時,則是臨終的處境、儀式、家人的哀傷...等。時間是最好的心藥,隨著時間距離,會讓觀看產生轉變,我看到自己對生命經驗的重置。但我知道他不是我,他不盡然會產生相同(似)的行動。我不是他,當下的我也沒有辦法「同理」他,只能約他見面、坐下來,吃個宵夜,聊一聊。最多,送點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和他吃個飯,陪他走一走。』
~~ 傾聽是有溫度的同理與陪伴
编者按:作者温暖而不用力,感觉没有做到什么东西,但是却有很实在的陪伴。作者意识到自己移情,但是没有影响到陪伴的素质。这是值得参考与学习的陪伴例子。甘露FB逢星期四转载文章。欢迎大家阅读点赞。
  「我爸回去了。」許久未聯繫的X,在初三的晚上傳來訊息,隻字片語中讓我摸不著頭緒。我驚問他「回去」的意思。「他回去天國了,除夕的前一天....」(斷訊。)
  我猜想,X的農曆春節,可能過得有點辛苦。衡量與X的朋友關係,實也不方便多加探問。讓我感到驚訝的是,X的主動告知。或許,一個關係不近的外人,不方便多加探問的互動,能讓他從服喪的角色中鬆動抽離。我留下訊息,告知分送他兩瓶稀釋的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邀約碰面。斷斷續續的已讀與回應中,X不斷的更改邀約的時間,直到昨日晚上為止。
  X消瘦不少,失去結實硬朗的身型和笑容。短暫寒暄後,他主動提議想找有廁所的餐廳吃點東西,主要是想上廁所而非想吃東西。我建議24小時的速食餐廳,最近又最方便。他猶疑徘徊不定,回應只想點杯飲料,他表示自己沒有胃口。運動後的我饑腸轆轆,毫不客氣的點了大份量的餐點。他看著我的點餐,改變想法,從只想喝飲料,轉為點了一份正餐。
  二樓用餐的空間無人,我們吃著。
  說要有同理心是假的,因為受苦的人並非自己,我實在是無法言說,我要「同理」對方的處境,特別是過年家人團聚的氛圍,還滿實我的感受。我只能以平常的朋友交談,探問他近日的生活狀態和預期行動。
  從最近的時間開始。從最初想找個洗手間,提議吃點東西;從討論點餐,聊到近日吃不下的心情;連續的食慾不振,聊到自己面對親人離去的過程、行動;從個人的處境,談到家人的反應。一點一滴的開展,從當下到過去,從自身到旁人。一個服喪的時間處境在探問中逐漸開展。
  我吃著,聽他說著;我回應著,他聽著也吃著。吃著、吃著,他突然說道,自己已經好幾天吃不下飯了,就是靠喝飲料維持,很難得終於有心情坐下來,好好吃一頓。咀嚼著、吞嚥著,我看到他的話語緩了,舉手投足間有了力量,回應的口吻平和了。
  他聊起收到病危通知、拔管的那一刻;他聊到母親的哭泣、哥哥的退縮、自己的起身行動;他提到身處傳統儀式中的疲累;他意向未來準備的行動,面對準備火化送塔的過程,他恐懼惶恐。「雖然幫很多人送過,但要幫自己親人送行時,卻難以接受。」
  「幫很多人送過?」我聽得模糊。「我沒告訴你嗎?我家是傳統殯葬業,除了工作之外,我也會兼職做這方面的工作。」他聊起行裡的行規、細節和價位,鉅細靡遺。我很驚訝他對自身的吐露,我也才明白他為何總是隨身帶著小羅盤,學習八字、風水等。
  雖然他參與過許多送行的過程,在面對為自己親人送行時,他才理解其中的感受是不同的。說要在現場同理他人的處境,他卻誠實的坦露道,其中還是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我認同他的經驗和說法,說要同理對方,經常是以自己的經驗遐想對方的處境;但經驗者身處其中的真實感受,卻讓陪伴者想像的同理心,更顯得虛假,反而容易的戳破陪伴者所謂的「同理心」。
  我沒辦法問他「難過」、「哀傷」,或是說「要加油」、「難過要說出口」....等之類的話語。他對父親的描述,勾引出我對父親的回憶憶。在突然離去的過程中,混亂的、驚恐的、疲累的、調適。我也看到其中的差異,如今聊起父親,我只有勾連出喜悅的互動回憶,那些他帶著我們去遊玩的、對話的、陪伴的場景。而他聊到父親時,則是臨終的處境、儀式、家人的哀傷...等。
  時間是最好的心藥,隨著時間距離,會讓觀看產生轉變,我看到自己對生命經驗的重置。但我知道他不是我,他不盡然會產生相同(似)的行動。我不是他,當下的我也沒有辦法「同理」他,只能約他見面、坐下來,吃個宵夜,聊一聊。最多,送點花精沐浴乳作為支持,和他吃個飯,陪他走一走。
  「要和我保持聯絡。」我說。

17 May 2020

香港電影《十年》觀後感



《十年》是一部
2015年的香港電影,以5個故事構成短篇電影合集。影片從政治、記憶、語言、社會和商業五個方向,直接的提出“香港主權移交一国两制五十年不變的承諾”在2015年后十年可能的變異。

有人説這部電影是預言片,但是今年2020年,不到五年,香港已發生影片中說的事件。片中在催淚彈中的男女青年被警察毆打在新聞照片已經屢見不鮮,本土恐怖主義的標簽已經嶄露頭角,國家安全法蠢蠢欲動的不斷被提出,被歸類為“不可疑”跳海跳樓自殺案件增加,語言政策的逐步侵入,民主人士的被捕。電影中預言的事件漸漸成爲事實。

電影中金句“千祈唔好慣。就是我們這一代習慣了,到你們這代才變得如此。”(香港民間使用粵語,廣東話)翻成中文是“千萬不要習慣,就是因爲我們這一代習慣了,你們這一代才會變得如此”。

看完電影后,我更加明白香港爲什麽越來越多合理非*不反對暴力勇武派的激進行動了。至於結果怎樣,我們只能讓歷史給我們一個交代了。

* 合理非=和平、理性、非暴力

11 May 2020

土司芭娜娜


一直覺得日本小説和動畫有一種夢幻的迷人。從春上村樹、吉本芭娜娜到今敏、宮崎駿。

後來才知道這夢幻就是人生之種種。我們感知的,事實上和認知的不一定相符合,有時候也是非語言能抵達之處。

在吃這土司芭娜娜的時候,想起吉本在《厨房》裏對於人的孤寂的描寫,正感到悲涼之際,突而回到早餐現場,面對著土司。后對面自家厨房的光綫的變化迷惑之際,又被内人的網購建議拉回現場。這來來回回虛實之間的回蕩,正展現了我們對自我不足的瞭解,也非常貼切的展現了這些藝術者的悟道與展現。

或許真理一直存在,只是我們長不出眼睛*。

* 《眼睛》是一部衛斯理系列中的小說,由香港科幻小說家倪匡撰寫,系列編號38。

16 March 2020

薰習慈悲心


這是一碗普通的蛋花快熟麵湯,但是每個人看時的感受都不同。

當年服役當兵的時候 ,兵營外有一間麥當勞,它的Milkshake奶昔就常常就是我們當兵休假外出,第一號食物。在更早之前,我和昔日好友在學生時代,在假期工作第一次發薪,就點了Milkshake奶昔來犒賞自己。Milkshake奶昔幾乎就不知不覺地成為我開心飲料。在很鬱悶沮喪的時候,想尋找一點歡樂,或者慶祝喜事的一個代表歡樂的符號。

蛋花快熟麵湯更是陪伴我在念書,還有剛上班沒有太多積蓄,那些日子常常吃的食物。如今吃了同樣味道的麵湯,除了味道,心裡還有滿滿記憶滋味。

小時候自己家裡經濟環境不優渥,不知覺就養成少配菜多吃飯的習慣。即使現在配菜比較豐盛,還是麵飯還是不能少。當然,也養成在飯座相互讓配菜的習慣。當時因為配菜份量少,但是吃的人多,一般大家就會留意彼此碗中的飯。已經吃完或者飯量很少的人,一般就會自動不再吃剩下的配菜,把剩下的配菜讓給要添飯或者碗中還有飯的人。

因為自己是這樣的環境成長,所以一直不解為甚麼有人不遵守"飯桌禮儀"?一次飯局中,談到這件事情,才知道原來配菜豐盛的家庭,其實根本不需要顧及配菜的多少和配置,反正不夠可以再煮再買,所以大家在飯桌上,吃飯菜也不需要"相敬如賓"了。

每個人會因為家庭和成長環境,對於食物或者處事態度有所不同。

有些人家中有愛亂發脾氣,或者愛收集舊物的長輩,因此練就了在看電視或者聽音樂,不理會外界,全然專注在自己的虛擬世界中,甚至可以無視家裡的一些雜物骯髒的能力。其實如果不知道原由,很多時候我們會覺得這些人很自我,自私,甚至有點不近人情。但是因為專注於電視音樂,才能不受亂發脾氣的叫罵聲,或者摔東西的鬧劇影響太多;因為無視堆滿雜物和骯髒,才能繼續生活在不能離開的家庭中。這樣說來,其實這種自私自我的養成,也是其實這些都是自我保護的生成。

佛教把我們的習慣稱為習性習氣,是一天天的薰習而成。但是這些習性習氣如以上所言,可能其實是為了自我保護的機制。當然習性習氣不時引起自己和旁人的煩惱,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更加柔軟,花一點時間了解,討論,甚至協助改變,是不是能培養我們多一點的慈悲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