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意識所領會的真理性建基於符號化之後的智識,其與史賓諾莎的行動力量的組合是分道揚鑣的;符號化過程必然排除非符碼所及的成分,並使人文智識無法辨識出這種排除。符號化所組構成的知識方法在於對真理性的設想,存在一種所謂真的概念,而這真概念無須有個真實的對象,因之,人文意識的真理性可以允許在虛構裡自我生產。而其求取真理性的方法其實在於拓展研究者的識知能力,而非去試探外在世界的變動。人文學的精神生產就從虛構裡產生,從而獲得人文學存在的價值。
不過,人文意識仍必須在虛構中與不可見之精神力量的浩瀚泉源取得聯繫,才能構成其精神生產的力量。例如,我們會在神話或傳統儀式裡與祖先精神取得聯繫,或在歷史論述裡感受到自身返祖的力量,或在虛構的小說裡取得真實的感動,或在藝術對現實的扭曲而取得昇華的力量。這些都一再顯示人文本業不可思議的精神力量,讓我們在那裡獲得另一世界的情態,如悲歡、離合、殘酷、仁慈等等。這些明顯的現象使我們無法忽略與精神力量之浩瀚泉源接壤的必要與各種可能。
與精神力量的聯繫並非來自純然的想像所創造,很大的可能性來自那我們無法洞悉的他者。任何人文學科如果細審其創造的來源,與他者的會遇是個非常根本的經驗質地,例如,人類學田野經驗實受惠於陌生他者之處境,而非熟習該地而取得的默會。多少人文新論述受惠於未曾被細究的新處境、越軌、例外,以及預想不到的新事證,文學的基本驚奇性即是此會遇的靈感。
精神力量的浩瀚泉源無法在物質的可見性上獲得聯繫。直言之,在彼意識的他處存在著不可見的冥契關聯,亦即在意識不到的地方,他者事物自然有其關係的組合。這些組合可以隨著變化,或強固連結或離散或折疊或對立或契合。如以史賓諾沙的語言,這些不可見的力量組合關係可稱為「共同概念」(事物之所共通),它不同於利用人文想像所建構的抽象概念卻不見得可以通曉他者之網絡。這樣的精神力量有時被人文的虛構在某種視角瞬間瞥見,或陰錯陽差地、被非意向性的虛構所撞及。這就是偉大的人文作品傑出之處。